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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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混戰

那些破壁而出的傀儡們顯然與尋常的傀儡大不相同,不僅軀幹身體的堅硬度遠勝過銅鐵,且力大無窮,將若水化身的白虎圍在中間又瞬時收緊,似乎是想將其絞成肉沫。

就在被圍困其中的白虎嘶吼聲漸漸弱下去時,只剩下半邊身子的女傀儡突然從地上躍起,死死地從背後抱住其中的一個傀儡,哽咽道:“姐姐,我終於找到你了!”

周昌之臉色大變,“你沒了鮫珠,如何還能動?!”

女傀儡轉過頭,幽幽地看向周昌之,碧色的瞳孔裏皆是譏誚:“誰說我沒了鮫珠。”

周昌之整個人都怔住,下一瞬立即彎腰摳自己的喉嚨,卻怎麽也吐不出之前的那顆珠子,反而覺得腹部愈發灼熱難忍,像是在裏頭燃了一把火,且灼熱感迅速向其他器官蔓延。

周昌之扶著棺材,目光兇狠地恨不得將女傀儡撕碎:“把鮫珠給我!”

在其他傀儡收到指令放開白虎,準備回頭對付女傀儡時,她僅用一只完好的手臂,就戳穿了自己所抱住的傀儡的胸膛,從裏頭取出一個水晶般剔透,只有孩童拳頭大小的容器。

女傀儡的臉上滿是失而覆得的喜悅,“姐姐,我這就帶你出去。”

可她還未來得及站起,那群傀儡已經像山一般地壓了上來,她將手裏的容器緊緊護在身下,試圖用殘存的背脊抵擋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擊。

但致命的攻擊卻遲遲沒有到來,反而從外頭飄進一個溫潤帶笑的聲音,“想不到這深土之下,竟別有洞天。”

崔紹舉步跨過奄奄一息的白虎,又輕輕揮手推開已呆若木樁的傀儡,立在陰暗潮濕的墓穴裏,恍若謫仙。

周昌之看到崔紹,還來不及感到詫異震驚,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被焚燒得更加厲害,再玄妙的傀儡術也已使不出來,像個普通的老者一樣萎頓於地。對生的急切欲望,令周昌之根本沒功夫細想崔紹是如何進來,又是如何控制傀儡的,只趴在地上聲嘶力竭地朝他喊叫著:“崔郎中,救我,快、快救我……”

崔紹仿佛根本沒有聽見周昌之的呼救,側頭看向已恢覆人形但渾身是血的若水,“告訴夏侯豫,若是想見我,明晚子時,崔鈺崔判官處,逾期不候。”

若水忍著滿身的傷痛,勉力從地上爬起來,又驚又畏地看著崔紹的背影,但遲遲沒敢接話,只能默然地從崔紹身上移開視線,怒視著趴在地上像只死狗般的周昌之,“老不死的,竟還敢算計我……”

“還不走,想讓我送張虎皮給你主子當見面禮?”

若水的罵聲瞬時被睹,只能又狠狠地剜了周昌之一眼,才捂著身上的傷處一瘸一拐地離開。

崔紹又俯身將地上的女傀儡攙扶起來,“你自己能出去嗎?”

“能。”女傀儡將那個小瓶裹在胸前的衣服內,之後便仿佛周圍一切再與她無關,扶著洞壁就走了出去。

待墓穴內安靜地只剩下周昌之痛苦的呻吟聲,崔紹才像突然瞧見他一般,笑容依舊謙遜溫和,“周長老,別來無恙。在下來取些東西,得罪了。”

被體內無形的烈火炙烤著的周昌之,看著崔紹走向杵在最角落裏的一個傀儡,也沒看清他如何出手,那個傀儡便在瞬間蒸發,恍如從未存在過。

如果周昌之沒記錯,那個傀儡是六十年前,他用南錦最後一位國君的骨灰制作的,但因為缺少魂魄,始終沒有其他傀儡操縱起來靈活機動。

崔紹處理完後,回頭註視墓穴正中的那口棺材,似乎猶豫了片刻,但仍是轉身移開了目光。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間,那具棺木上兀地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。

崔紹又低頭看向周昌之那張因痛苦而漲紫發黑的面孔,十分歉然地笑了笑,“周長老,實在是抱歉。在下只是一介郎中,破不了貴派的仙障。”

說完,崔紹又禮數周全地朝周昌之行了一禮,才施施然地轉身離開,“告辭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已無力開口說話的周昌之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崔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。四面八方撲來的灼熱感已經讓他分不清,痛的到底是體內的五臟六腑還是體外被火舌舔舐的皮膚毛發。

他忍著痛咬著牙,睜大眼睛看向已經全部被烈焰吞噬的棺槨,絕望地吐出最後一口氣,徹底癱倒在地。

墓穴的四壁被烈火高溫烘烤著,慢慢松軟坍塌,隨著轟然幾聲,土塊山石紛紛墜落,掩蓋住了墓穴中被大火燒毀的一切,包括那些已是死物的傀儡。

聽到後頭傳來的轟塌聲,走在通道中的崔紹和女傀儡都沒有回頭。他們從原本是進行天字堂門人選撥考核,現已成傀儡師墓地的廢墟中出來時,季瀛的那一行鮫人在與楊宿和唐峴的傀儡的對抗中已死傷殆盡。

女傀儡看著被楊宿的巨型傀儡狠狠摔在地上的季瀛,冷冷地嘲笑道:“依舊是這麽不堪一擊。”但目光卻始終追著季瀛,似乎並不像欲置他於死地,反倒有幾分關切和擔心。

崔紹頗感興趣地看著女傀儡漸漸握緊的拳頭,“都說傀儡沒有了主人,就不再是傀儡了。傀儡必須聽從主人的命令,而人只會遵從自己的心。在下很好奇,現在的你,究竟是人還是傀儡?”

女傀儡楞了一楞,旋即竟笑了出來,“先生說的是,自姐姐死後,我早就算不上是傀儡了。若不是先生將我從地下挖出來,我只是一具不會腐爛的屍體。當年姐姐不敢做的事,我便替她做了吧。”

女傀儡將一直小心護在胸前的水晶容器交給崔紹,“我已助先生達成所願,還望先生勿要食言。”

她凝視著那個容器,聲音突然溫柔起來,“告訴小井,帶著他的父親離開蓮霧山,好好活下去。還有,他的母親很愛他,一直很愛。”

“我會的。”

“多謝。”女傀儡擡起碧色的眸子朝崔紹感激地笑了笑,便飛身出去推開已是孤軍奮戰的季瀛,用自己僅剩的半幅殘軀擋下了楊宿傀儡的一道重擊。

唐峴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女傀儡,神情由茫然震驚瞬間轉為狂喜,原本怏怏的仿佛隨時都會倒下,突然就像打了雞血似的,“司徒雲?!不不不,你是她的那個傀儡!鮫珠!鮫珠在你身上!”

“唐長老!”楊宿雖胖,動作卻敏捷異常,一把擒住唐峴欲操縱傀儡的手,“你的命由我所救,鮫珠自然歸我!”

唐峴啐了楊宿一口,再也沒有平日裏的笑容可掬,“你這個玄字堂長老的位置還是我施舍給你的,你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,你想以下犯上嗎!”

楊宿忽地堆起滿臉的橫肉,沖唐峴陰森一笑,“你死了,我又何須犯上?”

唐峴瞪著楊宿的面色驀地一變,低頭看向插進自己咽喉的一柄短刀,又緩緩擡起頭不敢相信地看向楊宿。

楊宿不急不緩地伸手將短刀抽了回來,用袖子擦幹凈刀刃上的血跡,“傀儡師不僅要能操縱傀儡殺人,傀儡師自己亦要能殺人。唐長老,您的言傳身教,我時刻銘記於心。”

踉蹌倒地的唐峴,一手捂著鮮血噴湧的喉嚨,一手緊緊拽著楊宿的衣擺,目眥欲裂,死不瞑目。

楊宿扯開唐峴漸漸僵冷的手,指使著傀儡抓起已經在地上斷成兩截的女傀儡,放聲大笑道:“鮫珠是我的!”

“你做夢吧!”從楊宿耳邊傳來一聲利喝,可不等他回頭,一截傀儡手臂就已經戳穿了他的胸膛,手裏捏著的正是他的心臟。而他卻連看清兇手是誰的機會都沒有,就砰然跪倒在地,臉上還帶著尚未退去的笑容。

滿身是血的孫葳扔開那截傀儡的殘肢,神色漠然地看著躺在廢墟上,都已成為屍體的楊宿唐峴,一字一頓地開口:“司徒長老也曾教過我,君子報仇,十年不晚。”

說完,傷勢過重的他也栽倒在地上,最後看了眼湛藍色的天空和掠過的一雙飛鳥,笑著閉上眼:“死得其所,死得其所……”

季瀛見楊宿的巨型傀儡已成無用的廢物,才上前將女傀儡的上身軀幹從那只巨手中抱下來,“司徒月?”

女傀儡聽見這喚聲,緩緩轉過頭來看向季瀛,露出的笑容裏帶著意外和驚喜,“原來,你還記得姐姐給我起的名字。也是,與姐姐有關的一切,你應該都記得。”

季瀛默然了片刻,開口的聲音有些低啞,“司徒井和司徒庭都沒事,你可以安心了。”

“是啊,他們父子無恙,我也就對得起姐姐了。”女傀儡閉了閉眼,又慢慢睜開,目不轉睛地看著咫尺外的季瀛,“有句話,姐姐一直不敢讓你知道。”

她微笑著擡起手,卻是用力地戳進了自己的眼窩,顫抖著從兩個眼眶中挖出碧色的半顆珠子,聲音越來越小:“還君明珠雙淚垂,恨……”

沒有了鮫珠,也沒有了傀儡師的操控,她便成了幾塊尋常的銅鐵,毫無生氣。

季瀛看著懷中那張與司徒雲毫無二致的臉龐,深深地垂下頭,雙肩微顫。

還君明珠雙淚垂,恨不相逢未嫁時。

他一直只記得當年在穹海上挽留她時,她決絕的背影,卻始終沒有看見她轉身時欲言又止的神傷。那顆鮫珠,原本是想給她多一層護身的屏障,卻沒想到竟直接將她推入了死亡的深淵。究竟是她負了他,還是他害了她?

當他感到胸口一涼,擡頭看向來人那張熟悉的面孔時,更多的不是背叛的憤怒,而是如釋重負的解脫。

鮫人沒有轉世,錯過便是永遠。穹海上的那一眼太過銘心刻骨,與其讓他在悔恨裏度過殘生,不如在眼下終結這一切。

嗯,上兩章出現的人物,在這一章差不多都死絕了,甚好,不用再費腦子記名字了……

PS:寫完,居然被自己寫的劇情虐到,啊啊啊,丸子果然還是個妥妥的親媽啊嚶嚶嚶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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